利誘證人、誣告公證員、威脅律師、交易時收走手機...這些電影中才會出現(xiàn)的情節(jié)，在這個案件中真實的發(fā)生了。
這是一起關于取證及商品糧抗辯的典型案例。
1
證人庭審時當場翻供
事情發(fā)生在江蘇省鹽城市某S縣的一個院落。2017年9月，明天種業(yè)公司代理人、公證人員與委托購買種子的當?shù)剞r戶一行人來到此地，購買J公司銷售的“淮麥33”。并且悄悄拍攝院落及門牌、“淮麥33”的售價等照片。他們在暗中收集證據(jù)資料。
隨后，一紙訴狀，明天種業(yè)公司狀告J公司銷售“淮麥33”的行為構成侵權。
提及一審時，明天種業(yè)公司法律顧問表示印象深刻，因為證人在法庭上當場翻供了。對方辯護律師將取證時委托購買種子的農戶帶到現(xiàn)場，聲稱取證時購買的并不是“淮麥33”的種子，而是商品糧，堅持J公司并未對“淮麥33”構成侵權事實。
這與當時取證后現(xiàn)場詢問筆錄中的“情況說明”前后矛盾。
法律顧問對此十分無奈，他表示，品種權侵權維權中，最難的就是取證，最關鍵的也是取證。他們公司蹲守多日，好不容易找到機會，聯(lián)系公證人和當?shù)剞r戶一起去J公司的倉庫購買“淮麥33”種子、收集侵權材料，抓緊機會做好筆錄。
未成想，當侵權證據(jù)遞交到J公司手中后，購買種子的當?shù)剞r戶受到利誘或者威脅，在庭審時翻供。據(jù)代理律師講述，還有當事農戶不堪“騷擾”，已經離開當?shù)厝チ藙e處打工。
幸好，法院是公正的。具有法律效力的公證書，才是他們判斷的依據(jù)。“法官不會相信他們前后矛盾的一面之詞的！”法律顧問說。
一審法院依據(jù)證據(jù)材料和《種子法》相關規(guī)定判決J公司立即停止生產、銷售侵權種子，賠償明天種業(yè)公司經濟損失100萬元及案件受理費。
2
帶著“自己人”到處鬧事
彼時，J公司并沒有放棄掙扎。他們一邊去公證處鬧事，一邊上訴。在證據(jù)確鑿的時候仍然拒絕承認違法事實。
據(jù)明天種業(yè)公司代理律師回憶，除了帶領一群“自己人”去協(xié)助購買種子的農戶家中利誘威脅之外，J公司還將舉報信遞交至各檢察院、政法委和紀委，誣告公證員私下收費、與當事人同吃同住同行，起訴鐘山公證處（開具本案公證書的公證處）公證書不符合法律，要求撤銷。
更有甚者，在二審結束后，當面揚言要讓兩位代理律師身敗名裂。
與此同時，J公司不服一審判決，堅持上訴。J公司認為，一審法院關于明天種業(yè)公司的訴訟主體資格認定錯誤，認為明天種業(yè)不享有獨占實施該品種的權利；且判決確定的賠償金額無事實依據(jù)，數(shù)額畸高。并且，他們認為兩份定案公證書涉嫌違法，不能作為證據(jù)使用。
由于無法提供具有力證據(jù)，2020年7月，二審法院經審理認為結果并無不當，判決駁回上訴，維持原判。長達4年的漫漫維權路才終于敲錘定音。
“這個案子真實地反映出，植物新品種權侵權行為的隱蔽性和復雜性。”北京農科律師事務所任曉東律師說。本案的勝訴判決開創(chuàng)性地解決了一個植物新品種侵權的難點問題，即“如何認定以銷售商品糧方式銷售侵權種子為侵犯植物新品種權行為”的問題，法官通過案涉交易價格、交易地點、交易方式等綜合判定其交易標的是“種子”而非“商品糧”，從而認定J公司構成侵權，這對植物新品種權維權提供了一個優(yōu)秀的指導案例。
3
聚焦案件爭議焦點問題
那么，二審時，法院為何會維持原判？我們針對J公司提出的質疑逐個分析。
首先，本案的訴訟主體是否適格？明天種業(yè)經淮陰農科所許可，獲得“淮麥33”小麥種子獨占實施的權利，雙方在獨占實施許可合同中約定了獨占實施的范圍、維權方式、授權方式，約定了品種權使用費金額及支付方式。
因此，明天種業(yè)享有獨占實施該品種的權利，有權以自己的名義對涉嫌侵犯其獨占實施許可權利的行為提起訴訟，具有本案訴訟主體資格。
那J公司是否銷售了“淮麥33”小麥種子，侵犯了明天種業(yè)公司所享有的獨占實施的權利？
從具體的銷售過程看，可以反映出J公司銷售的是“淮麥33”小麥種子。
? 1、J公司的名稱為種業(yè)公司，其經營范圍為農作物種子生產和不再分裝的包裝種子銷售，說明其經營的內容為種子的生產和銷售，而非商品糧的生產和銷售。
? 2、公證取證的地點為J公司的住所地，也是其經營地，J公司并無公開對外銷售的門面，又儲存有大量的產品，卻關閉其大門，看似未對外經營，實際又可對外銷售，較為反常。
? 3、在購貨人員要求購買種子時，J公司人員先否認有種子可售，只銷售小麥商品糧，卻又打開大門讓購貨人員進入交易現(xiàn)場，表明了繼續(xù)交易的意愿，也不正常。
? 4、在進入J公司經營場所后，現(xiàn)場人員的手機均被收走。這種對交易對方極不信任的反常行為，直接目的是禁止對方錄音、錄像、拍照。只有存在不愿為外界所知的內容，才會采取這種特殊的限制手段。
從銷售價錢看，公證員兩次購買產品的價格分別為每斤1.65元和每斤1.7元，而國家發(fā)改委公布的2017年生產的小麥（三等）最低收購價每斤1.18元，江蘇省2017年符合標準的一等小麥掛牌收購價為每斤1.22元。該價格遠遠高于當年商品糧的收購價格，印證了J公司銷售的是“淮麥33”小麥種子。
那J公司該承擔怎樣的責任才算合理？
明天種業(yè)公司取得獨占實施許可權的品種權使用費為1031萬元，平均每年的品種權使用費為68萬余元，衡量在J公司實施侵權行為當年的品種權使用費，應當超過68萬余元。
J公司注冊資本為1000萬元，注冊資本數(shù)額大，反映其經濟實力較強。實施侵權行為已相當熟練且具有隱蔽性，生產、銷售“淮麥33”種子數(shù)量較大，銷售區(qū)域為該品種適宜種植的主要區(qū)域之一，對明天種業(yè)產生的損害、對社會產生的危害均不小。
且在已經知曉明天種業(yè)先后2次起訴追究其侵權民事責任的情況下，仍在訴訟中拒絕承認銷售事實。在一審法院調取公安機關的詢問筆錄后，才不得不承認銷售的事實，轉而辯稱其銷售的是商品糧而非種子。
綜合考慮上述因素，法院認為，判定J公司賠償明天種業(yè)公司100萬元，并無不當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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種業(yè)人可借鑒的經驗
在維權中，數(shù)量鑒定問題也一直困擾著大家。涉及侵權的種子到底有多少？除了可見的店面銷售的數(shù)量，侵權企業(yè)倉庫中還有多少涉事種子，難以估量。
“現(xiàn)在，很多侵權公司都了解我們取證的方法，形成了一套自己的‘反取證’套路。”法律顧問說，由于很多地市政府、執(zhí)法部門、執(zhí)法人員對種子經營許可、侵權標志標簽等信息認知程度參差不齊，在當?shù)嘏e報、查處侵權門店的工作業(yè)很難進行。
未來，維權取證的路是否會更艱難、更漫長？答案是否定的。
隨著新《種子法》的施行，新品種權的保護范圍及保護環(huán)節(jié)擴大，懲罰性賠償數(shù)額增加。人民法院可以根據(jù)植物新品種權的類型、侵權行為的性質和情節(jié)等因素，確定給予五百萬元以下的賠償。“這個數(shù)額變化很大，由2000年的五十萬元，到2015年的三百萬元，今年，賠償數(shù)額繼續(xù)加碼，上升到五百萬元。”法律顧問解釋道。
現(xiàn)在，整個種子行業(yè)對植物新品種權保護意識顯著提高。任曉東律師表示，品種權侵權的執(zhí)法和司法環(huán)境進一步改善，侵權勢頭一定程度上得到遏制，種子企業(yè)規(guī)范經營意識進一步增強，這都得益于新《種子法》的施行。
因植物新品種權維權工作的復雜性，除了政策加持，品種權人要想從源頭規(guī)避風險，需要從幾個方面加強防范。
任曉東律師提出了4點建議，助力品種權人更好地保護其品種權和打假維權工作。第一，保護好親本種子不流失；第二，選擇較為穩(wěn)妥的繁育單位；第三，市場維權和繁育基地維權相結合，多維度多途徑維權；第四，善于結合公安機關、農業(yè)行政執(zhí)法單位，以刑事、行政、民事訴訟等多種手段維權。
值得注意的是，我國植物新品種權交易市場、交易環(huán)境、品種權授權和交易的價格形成機制等不成熟、不規(guī)范、不完善的現(xiàn)實情況，也對我國形成公平的植物新品種權市場秩序產生一定的制約。
為了推動公平的植物新品種權交易市場的形成，進一步改善種業(yè)維權環(huán)境，防止國有植物新品種權的流失，任曉東律師表示，“各有志之士應加強對上述問題的研究，共同推進我國種子法律法規(guī)的進一步完善。”
與此同時，明天種業(yè)公司副總經理胡玉成提出，《刑法》中也有針對銷售偽劣種子的罪名，明確提出生產、銷售偽劣種子的立案標準為銷售金額在5萬元以上，且使生產遭受較大損失。所以，《刑法》中將造成重大損失的種子才稱之為“假種子”，而《種子法》中，只要是沒有標識標志的種子，就是假種子。
不同的定義標準，對企業(yè)在被侵權時收集取證的方向有一定的影響，也決定著案件的判決力度。換言之，生產銷售偽劣種子，很難刑事立案。
“現(xiàn)在對種子糾紛案件的判決，一般不通過刑法來定罪量刑。都是先通過行政處罰，再進行民事賠償，來追究責任。”胡玉成說。
那未來該如何解決這個問題？對漠視法律、罔顧公證、情節(jié)嚴重的案件判決該如何定奪，才能讓罪犯得到應有的懲罰，還需要進一步商榷。
記者丨鐘海芳
編輯丨農財君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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